第一章逃离南京（十二）

罗福茂对陈惟仲大声道：“你就趴在这不要动！”

罗福茂一言方毕，那飞机就又转回来了。两架九六舰战的发动机发出刺耳的轧轧声，刻意压低机首，向着地面加速俯冲而来。在俯冲至地面不到20米高度时，7。7毫米机枪再次喷出了火光，疯狂地向地面倾泻着子弹。子弹所到之处，尘土飞扬，鲜血四溅，同时也像割韭菜似的扫倒一大片士兵。

陈惟仲被眼前的这幕惨烈场面吓得面如土灰，背脊上凉气直冒，赶紧把脑袋和身子深深地埋在土里。

与此同时，66军的官兵也不是一味地被动挨打，他们也在用步枪和机枪朝天上的飞机射击。其中机枪手们端起ZB—26式轻机枪，把双脚架支在单膝跪地的副机枪手的肩上，向两架九六舰战送去了雨点般的7。92毫米口径的子弹。

但毕竟是一方在上，另一方在下。一方是血肉之躯，另一方却是现代化的钢铁机器。实力相差之大，远不止是子弹和炮弹的区别。再加上九六舰战又在空中来回盘旋，子弹很难跟上它的身影。因此，尽管66军的几百支步枪和机枪一齐开火，火力和声势看起来都很浩大，但打出去的枪弹不是射程不够，就是差之毫厘，没有给九六舰战造成任何损失。相反，九六舰战的7。7毫米机枪却像割麦子一样，轻轻松松地扫倒了地面上的20多名机枪手和步枪手。

就这样，连续三轮射击过后，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几十具66军官兵的尸体。

等到两架九六舰战打完弹巢里的子弹，拉高机首飞走后，发动机的轧轧声也逐渐远去。这个时候，陈惟仲才敢抬起头来，观察四周的情况。映入他眼帘的，是地面上留下了密集的弹孔和不幸中弹牺牲、负伤的士兵。

而在走之前，两架九六舰战的飞行员就像是玩腻了毛线球的猫一样，在高速飞行中转了个方向，晃了两下机翼，便昂头飞走了。

看到日机临走前，还做出了挑衅动作，罗福茂气得从地上跳了起来，端起手中的MP—18冲锋枪，朝着天空打光了弹匣里剩余的几发子弹，破口大骂道：“屌你老母的倭鬼，驾着飞机在天上转来转去算什么本事？有种就下来，我们面对面拿枪打上一场！”

陈惟仲看着怒目圆睁的罗福茂，无声地叹了口气，说道：“敌强我弱啊！我们的工业基础比日本差远了。”

罗福茂回头骂道：“狗屁敌强我弱！难道倭鬼有飞机，我们就没有飞机吗？我们在上海跟倭鬼打仗的时候，我就亲眼看到**军的飞机去轰炸倭鬼阵地，把倭鬼炸得人仰马翻、死伤惨重。”

陈惟仲正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，他和罗福茂就听到一个工兵连长在大声催促工兵和步兵去搭建浮桥，以便部队能在天黑以前渡过江去。

罗福茂也因为要去查看部队在空袭中的伤亡情况，所以没有和陈惟仲继续说下去，便拎着枪走开了。

罗福茂离开后，陈惟仲站在江边，看着官兵们涉入冰冷的江水中，忙着搭建浮桥。看着看着，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把行李放在树林里一棵樟树下，还把白手帕绑在树干上作为记号。他担心经过刚才的那场混乱，自己的行李会不会被人趁乱拿走。

他赶紧到了树林里，找到了那棵绑着白手帕的樟树，发现行李箱和背包好端端地放在树下，并没有被人移动的痕迹，于是放了心。

在工兵和大部分步兵重新投入到建设工作后，浮桥又重新一点一点地向江对岸延伸开去。虽然进展并不缓慢，但叶军长还是担心部队无法在入夜前渡过江，所以便把所有人都派去建设浮桥，以加快速度。就这样，在投入了全部人力后，浮桥的建设速度骤然加快。到了夜幕降临前，三江口一带的江面上，已经出现了一道长700多米的浮桥。

浮桥造好后，叶军长便命令各部队按顺序依次上桥过江。在部队过江的同时，他还指派一个营在附近待命，掩护全军顺利渡江。

不久，66军的159和160两个师的官兵便以两人一行的队列登上浮桥，渡过了冰冷的江面，来到了北岸的仪征县。

在通过浮桥时，不管是陈惟仲，还是军长叶肇，都担心日机可能会再次袭来。万幸的是，刚才那几架飞机是空袭南京的最后一波日军机群。在它们离开之后，南京和周边几个县市的天空终于恢复了和平。

至此，66军总算是逃离了已陷入血与火之中的首都南京，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撤离行动。

直到自己的双脚踏上了江对岸的沙地，陈惟仲的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。他四下望去，见刚才还把脸绷得紧紧的66军官兵们，此刻也放松下来，开始跟同袍们说说笑笑了。

虽然陈惟仲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，但是他们脸上的神情传达出的喜悦，陈惟仲却是能够体会到的。

陈惟仲心想，俗话说，大难不死，必有后福。我虽然不敢指望从此以后，我会享有什么样的福报。但此番在鬼门关附近走了一遭后，我对死亡和人生以及政治与国家的看法必将发生巨大的转变。从前我总以为这场战争与我无关，是军人和政府的事。现在看来，战争这头嗜血狂兽一旦从笼子里放出来，不把所有人都吞噬干净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。中国虽大，但如果不把侵略者赶出国门去，无论走到哪里，都找不到安身立命之处。

因此，陈惟仲在这个时候改变了想法，觉得自己之前那种对战争漠不关心的想法是错误的。自己要想不被卷入战争中去，那就必须挺身而出，抱着以身献国的精神，去跟侵略中国的日本军战斗。这种战斗不仅是指火线上的战斗，也包括其他层面上的战斗。简单来说，就是有钱有钱，有力出力。自己虽然不能上战场杀敌，但可以利用自己的专长，为国奉献。例如，可以去**做日文翻译，帮助**翻译敌方资料。或者也可以当政工人员，参加策反敌军工作。最不济，自己也能在家乡组织抗敌救国组织，开展募捐活动。

总之，陈惟仲下定决心，等回到老家以后，一定要为抗战做点什么。